A+ A-
A+ A-

纪凌的身影彻底没入雨夜的山路。泥浆裹到小腿,狂风抽得他睁不开眼。

背后的炼狱在泥石流的轰鸣中渐渐沉寂,只剩磅礴的雨声淹没一切。他感觉不到冷,

也感觉不到痛。裤袋里那个坚硬的凸起紧贴着大腿,是唯一的现实坐标。他只有一个方向,

回化兴镇。他知道刘余的家。在那间低矮的砖房里,那个递来包子、说着“都是苦哈哈,

互相帮衬”的男人。每一个虚假的笑容,每一句伪装的关心,

如今都在他脑中灼烧成刻骨的毒焰。他把他卖了!卖了三千块,卖到了地狱!天亮了,

雨势渐小。山林蒸腾着水汽,道路如同烂泥潭。

纪凌像个刚从地狱爬出的水鬼:单薄的破衣湿透紧贴皮包骨的身体,

煤灰混着泥浆将**的皮肤染成一片黑黄,凝固的血痂沾在破烂的袖口和脸颊。他赤着脚,

鞋早已不知陷在哪个泥坑。脚板被粗糙的砂石磨破,又被泥水浸泡,

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毡上,留下暗红的足迹很快被泥水覆盖。葫芦里的清泉浸润着咽喉,

带来一丝虚假的温润感,维持着他早已超负荷的躯体不至于散架。

几个从崖底带来的果子囫囵吞下,勉强压下胃里灼热的空虚。他不知道被卖了多远。

只能朝着与泥石流倾泻方向相反的位置走。看到岔路,他停下,茫然四顾。远处山坡有梯田,

隐约可见屋舍。他踉跄着靠近。村口树下几个躲雨的农人正闲坐,

看见他这个模样都惊得站了起来。“后生,打哪来?咋弄成这样?”一个老人惊疑地问,

眼神扫过他破烂衣服下遍布的青紫擦伤和鞭痕,最终落在他脚上的血泡上。纪凌张了张嘴,

喉咙干涩发痛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大爷……去化兴镇,怎么走?”老人皱眉,

上下打量他,“化兴?这是老鸦峪,离化兴可不近喽!顺着这条路,

”他指向前方延伸进山林的唯一土路,“一直往东,翻过前面两个山头,再往南,

差不多……得走整整一天多喽!

”另一个村民低声对同伴嘀咕:“看着像是从黑窑跑出来的……别惹麻烦……”纪凌点点头,

哑声道谢,再无二话。他转身就走,拖着沉重沾满泥浆的腿脚,

义无反顾地踏上那条东去的土路。脚底的伤在泥水的浸泡下更加刺痛,肿胀发烫。

他咬紧牙关,脑海里只有那个叫“化兴”的地方,只有刘余的脸。仇恨像滚烫的铁水,

在身体里奔流,提供着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。山风吹过,带起一阵寒意,他裹紧湿透的破衣,

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。葫芦里的水成了唯一的热源。他偶尔抿一小口,那甘冽入喉,

仿佛能短暂地涤荡掉口中弥漫的血腥气。那属于黄鼠狼的血,也属于他自己被咬破的舌尖。

一天一夜过去。翻过第一座山头,山谷的风刀子一样刮在身上。路变得更难走了,

陡峭而湿滑。他摔了不知多少次,手掌、胳膊肘擦出新的伤口,混着干涸的黑泥,结成硬痂。

傍晚时终于看到下一个村落,比老鸦峪更小。饥肠辘辘,

他几乎是跌爬着靠近村头一家亮着昏黄油灯的小卖铺。窗口里,

一个正嚼着饭的中年男人看见窗外泥猴一样的纪凌,吓得差点噎住。“滚!快滚!

叫花子别碍眼!”男人厌恶地挥手驱赶,像在赶苍蝇。纪凌撑住门框,

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摩擦声:“化兴……还要走多远?”男人愣了一下,没好气道:“化兴?

远着呐!出了村继续往南,再走大半天,下了大坡就能看见镇子了!”他砰地关上了窗板。

纪凌靠着墙根滑坐在地上,雨水滴落在脸上。他喘着粗气,摸出葫芦,

全文阅读>>
  1. 上一章
  2. 目录
  3. 下一章